社群平台巨頭臉書的穩定幣計畫《Libra》,確實在加密社群掀起波瀾。有趣的是,從未有單一項目在發佈之後,受到這麼多的矚目,截至目前為止,美國、法國、印度當局都謹慎看待臉書幣的發展,更值得注意的是,與其它穩定幣不同,在一些政府的聲明中,似乎已經把臉書的 Libra 當成不只是密碼貨幣或是代幣,而是從貨幣的角度出發。
世界第一大國
臉書《Libra》釋出白皮書之後,從國家到密碼貨幣社群都在討論,然而,這並不是臉書第一次試著做支付系統。在早在 2010年,臉書就已創建了「Facebook Credits」的虛擬貨幣。當時臉書強迫 App 開發商需要將Facebook Credits 加進支付選項裡面,開發商則可以獲得用戶在臉書上較早得知產品特徵,以及站上宣傳等誘因。
雖然該計畫最後失敗,但從那時起,臉書的支付系統就已逐漸成形,且開始累積戰略資源,包括收購 WhatsApp 及 Intagram。
目前全世界使用臉書的人數佔了全球的二分之一,近 24 億用戶,以使用人數換算的話,如果臉書是一個國家,它的人數會超越擁有最多人口數約 14 億的中國,為世界第一大國。
根據臉書的財報數據,臉書在 2019 年第一季的日用戶數成長 7.7%,日用戶數約為 15.5 億人,其中主要人數成長的地區為亞洲及其他國家。而北美及歐洲的用戶數則持平。
而營收方面為 150.8 億美元,年增長率為 26%,儘管如此,臉書的營運費用支出卻增加,導致營運利潤率 (Operating Margin) 更是從 2018 年的第四季的 46% 大幅下滑到現在的 22%。攤開 2019 年的財報數據,廣告的營收為 149 億美元,而支付的手續費僅有 1.6 億美元,僅佔總營收的 1%。
在今年的 F8 大會上,臉書就就表示未來將把 FB Messenger、Instagram 訊息、WhatsApp 三個APP 整合成一個通訊軟體,並將原來臉書一部分的社交功能轉到這個 APP 上。英國媒體《經濟學人》分析更指出,臉書未來目標是成為西方版的微信支付。
微信支付是騰訊公司開發的應用程式微信內建的支付功能,截至 2018 年底,微信及 WeChat 的月活躍帳戶數增至約 10.98 億。每天平均有超過 7.5 億微信用戶閱讀朋友圈的發帖。2018 年,騰訊實現的全年營收為 448.19 億美元。
此外,透過與 Visa、萬事達卡、PayPay 等支付商的合作,臉書完全有可能跨足到實物支付的領域,甚至是消費者貸款。
《Libra》屬非傳統支付系統,將對傳統銀行的威脅
目前的社群平台或是應用程式平台挾帶著既有用戶,踏入電子支付的領域,用電子支付手段消費的比例也越來越高。例如 Line Pay 和中信銀行的聯名卡在去年 2018 年的刷出了 2,400 億台幣,約 8,000 萬美元。佔中信銀行去年一整年信用卡刷卡金額的 27%。
這並不意味著電子支付或是行動支付是銀行的競爭對手,相反的,電子支付反而讓銀行觸及到更多用戶。因為使用方便,資金更為流通。以台灣為例,金管會於今年一月公布去年信用卡統計資料,簽帳金額達全年合計高達 2.88 兆元台幣,再度創國內的歷史新高。
一般的支付系統是藉著與銀行合作,利用綁定銀行帳戶或是信用卡的方式,提供用戶支付的服務。而銀行也很樂意與電子支付服務商一起合作,因為支付系統還是在銀行的金融體系裡面。銀行透過電子支付系統觸及到原本無法服務到的用戶,讓金流變得更快速;電子支付服務商賺取手續費,雙贏。
一般的支付系統僅是作為銀行和用戶之間的媒介,而臉書《Libra》卻是可以一手包辦。之前報導提及,臉書未來會創建入口網站,讓大家購買 Libra。這就意味著用戶的錢是放在臉書的帳戶,只要臉書能保證用戶可以隨時消費、可以用 Libra 兌換法幣。臉書完全可以創造自己的金融體系。
這個體系,包括預借現金、分期付款、其它貸款。除此之外,也可以將資金變成保險、基金,或是其他類似金融和投資產品,銷售給投資人。
有趣的是,根據白皮書,Libra 將會與一籃子法幣與其他傳統資產掛勾,那麼臉書的 Libra 就會是獨立於現行貨幣之外的穩定幣。
發行自己的貨幣,也就意味著將更不需要經過銀行的金流系統。加上臉書的既有用戶,光是銀行目前的電子支付收益,可能都會受到臉書影響。再者,除了支付以外,臉書的 Libra 可以提供跨境轉帳,甚至是小額借貸,這些業務都會重疊,對銀行業來說確實會造成衝擊。
《Libra 》不只是支付系統,而是新的金融計價單位
雖然許多人將《Libra》定義成支付系統,然而臉書的支付系統與微信支付、 Line Pay 這種連接銀行帳戶的電子支付完全不同。臉書的支付系統是基於區塊鏈,且會發行自己的密碼貨幣,類似於比特幣的點對點電子支付系統,而由於發行的密碼貨幣是穩定幣,也讓臉書的 Libra 計畫可能比計畫書上的「支付系統」還要再有野心得多。
據《Libra》的白皮書,臉書的 Libra 將不只錨定美元,將會與一籃子法幣與其他低風險的債券掛勾。而臉書接受外部企業參與該項目,但每年支付 1,000 萬美元的發展資金,作為開發該項目的資金,目前臉書合作的對象已經有 28 個,並會在未來五年中會擴增到 100 個,並且將運行節點的權力逐步還給社會。
巴克萊投行分析師羅素・桑德勒(Ross Sandlere)參考「Google 的數位分銷服務」的獲利能力,來對臉書幣進行預期。例如目前「Google Play 每位用戶的「淨」收入為 6 美元,他預測了 2021 年,臉書穩定幣將能帶來超過 190 億美元的額外收入。
有趣的是,臉書除了與支付巨頭如 Visa、萬事達卡、PayPay 合作之外之外,還積極尋找像 Uber、Coinbase 這樣的跨國公司結盟,而這種合作關係對於未來臉書的穩定幣是否能全球化至關重要。
而對於臉書而言,成為西方版的微信支付可能只是最低標準,依照釋出的白皮書,臉書的 Libra 計畫很有可能讓臉書發展成跨國中央銀行。
國家中央銀行負責國家的貨幣供給、信貸條件、監管金融體系,是最高的貨幣金融管理機構。除此之外,中央銀行還負責調節貨幣供應量,穩定貨幣價值,另外,銀行的準備金也是由中央銀行保管。簡而言之,中央銀行是銀行的銀行,也是國家干預經濟的工具。
而未來 Libra 將會發行自己的貨幣,而這意味著,Libra 會有自己的儲備金、自己的貨幣政策、決定貨幣的通膨率,信貸條件,而以 Libra 協會內的企業現在的既有用戶,Libra 完全可以發展自己的金融系統。 就像 Libra 白皮書說的:
建立一套簡單的全球貨幣和金融基礎設施,為數十億人服務。
挑戰政府的貨幣權
一般都認為,一個國家必須由它府提供屬於自己的獨特,專有的貨幣,一旦我們成功地將自己從這種人們普遍而不自覺地接受的教條中解放出來,則立刻會湧現出無數以前沒有考察過的最為有趣的問題。
一 海耶克《貨幣的非國家化》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而二次大戰之間,各國政府為了償還戰時的負債,各國紛紛印鈔解決暫時的債務,倒置各國在將其貨幣兌換黃金時,發生困難,造成金本位制度崩潰。
1944 年 7 月,在美國新罕布希爾州的布列敦森林公園召開有 44 個國家參加的國際貨幣金融會議,並通過了布列敦森林協定。在這一體系中美元與黃金掛鉤,美國承擔以官價兌換黃金的義務。各國貨幣與美元掛鉤,美元處於中心地位,起世界貨幣的作用。
而美元成為了這一體系中的主角。但因為黃金是穩定這一貨幣體系的最後屏障,所以黃金的價格及流動都仍受到較嚴格的控制,各國禁止居民自由買賣,但是國家仍然可以以美元兌換黃金。
而在二戰時期,美國發動侵越戰爭,財政赤字龐大,不得不依靠發行貨幣來彌補,造成通貨膨脹。加上兩次石油危機,石油提價而增加支出;同時,由於失業補貼增加.勞動生產率下降,造成政府支出急劇增加。由於美元不斷貶值,各國紛紛用美元兌換回黃金。
而由於美國的黃金儲備量不斷下降,1971 年,美國宣佈美元停止兌換黃金,即不再承擔布列敦森林會議確定的美國用黃金兌換其他國家貨幣當局持有的美元以維持美元同黃金固定比值的義務。至此,貨幣與黃金完全脫鉤。
在布列敦森林協定中,一盎司的黃金等於 35 美元,而目前的黃金價格一盎司為 1,404 美元。這意味著脫離金本位之後,各國的貨幣政策會隨政府的經濟策略開始調整,而藉由增發貨幣的方式讓貨幣貶值,以達出口、刺激消費等目的。也因此,大部分的經濟學家會說「緩慢的通貨膨脹有助於經濟發展」。
通貨膨脹造成了經濟成長分配不均
現在我們的貨幣都在「穩定通膨」,原因是穩定的通膨能夠促進經濟成長。然而如果按照如海耶克這種比較偏向自由主義的經濟學家的觀點,通膨實際上是在拿消減貨幣的購買力,而通膨的好處大部分都會讓政府、大資本的企業家拿走,而一般民眾只能受通膨之害。
因為,大部分增發的貨幣會流向大企業家,而企業家會用這些貨幣去投資。這裡就有兩個問題要思考:
- 企業投資的領域,會不會使全部的人都受益,還是只有少數人受益?
- 企業投資開發的產品,是不是眾人之所需?
舉例而言,如果透過貨幣貶值刺激出口貿易,雖然廠商受益,工人受益,但是國內的其他人卻要承受手中的鈔票貶值的苦果,且貨幣貶值意味著進口的東西也會變貴,顯然所謂的緩慢的通膨有助於經濟成長雖然為事實,但經濟成果只有少數人受益。
也許就是近年來,大眾對於經濟成長的抱怨就是薪水趕不上漲價的原因。因為貨幣的購買力不斷被削弱,所以物價就不斷上漲,而經濟成長的果實被少數人佔走。
有趣的是,通貨膨脹並不是只有一般民眾害怕,企業也很害怕,所以企業會尋求擴張,不斷投資,而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創造了社會不需要的財物,例如炒作土地價格、蓋房子、甚至是發行衍生性商品。
有趣的是,如果貨幣不會通貨膨漲,不管是企業或個人都能夠享受經濟的成果,因為貨幣的購買力不會下降,而隨著經濟成長,每一塊錢的購買力會更強。
比特幣誕生
通膨並不只是促進經濟成長,有時候也用來還債。
2001 年美國發生恐怖攻擊,為了刺激受驚嚇而萎縮的經濟,時任聯準會主席葛林斯潘(Alan Greenspan)於 2001 到 2003 年間,逐步印鈔以調降利息,大量熱錢就此流入市場,更進一步促成房市的熱潮。
在 2000 年至 2008 年時,銀行拿用戶的存款不斷擴張信用貸款,借錢給大眾買房子,接著再用買房子的信用貸款,發行高風險的房屋債卷,再回過頭來兜售給大眾,如此惡性循環,最後造成金融危機的時候,政府增發貨幣,解決銀行危機。
而增發貨幣,事實上就是削弱我們手中的貨幣,去解決金融危機。銀行造成的金融危機,卻由所有人共同承擔。由於美元是世界貨幣,所以的確是「所有人」共同承擔。有趣的是,銀行的高風險的房屋債卷是因為調降利息的熱錢湧入,同時也為了避免貨幣貶值所產生的產品。
如果對密碼貨幣的歷史稍有了解就會知道,比特幣就是在 2008 年的金融危機之後橫空出世。雖然很多人認為比特幣的重點是區塊鏈技術,然而中本聰在白皮書上卻寫得非常清楚:
《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支付系統》
比特幣的重點從來都不是區塊鏈,而是像創造不一樣的貨幣系統,無國界、不需要第三方、點對點的支付系統。然而,目前比特幣的發展現況對於現實支付場景而言,確實還不適合用來支付,反而適合用來作為價值儲存。
先前動區報導,在 2018 年 3 月時,臉書創辦人祖克柏(Mark Zuckerberg)於在個人臉書上發表了 2018 年新挑戰、對去中心化與中心化的深思,也宣示在該年深入探究加密貨幣與其技術和正反議題,並將之運用在服務中,從中心化世界拿回人民原有的權力。
在該篇發文之中提到了必須確保臉書有一個「可持續的商業模式」,且文內提到 「2009 年經濟深深陷入蕭條的泥淖,臉書還沒開始盈利」。在此時此刻看來,似乎就是思考穩定幣的議題。
臉書的穩定幣 Libra 並沒有只錨釘美金或是單一法定貨幣,而是錨釘眾多貨幣以及低風險的債券。這是否意味著 Libra 與我們認知到美元穩定幣不同,而是另外一種獨立的貨幣。
而臉書的 Libra 做的不只是支付系統。在 Libra 的白皮書中說道「建立一套簡單的全球貨幣和金融基礎設施,為數十億人服務」。有趣的是,Libra 並不只是錨定美元或是任何單一貨幣,因此,該計畫不會是像傳統的支付系統,只是服務國家或銀行無法服務到原先觸及不到的客戶。
本週五,我國央行的總裁楊金龍說道:「臉書幣只是代幣,不是法幣貨幣」。也許臉書幣並不是要做法定貨幣,而是像之前的名稱 GlobalCoin(全球幣),是想做世界貨幣,而不是單一國家的法幣貨幣。
而以 Libra 協會中的企業的人口基數,一但 Libra 真的可以讓世界有一定比例的人持有 Libra,也許 Libra 就可以成為世界前幾大貨幣之一。
世界貨幣?比特幣不夠好嗎?
事實上,撇開擴展性、每秒交易吞吐量來看,比特幣的特性,包括其市值、發行量固定、每四年區塊獎勵減半、去中心化等等,比特幣確實是很適合用來作為全球貨幣。唯一讓比特幣無法變成如中本聰原來設定的電子現金系統的原因就是「波動性太大」。
在過去幾年,市場已經證明,項目方自己定義的貨幣或是密碼貨幣,都會受到炒作。如果比特幣真的如他白皮書所說,想要還權於民,在此時此刻,波動性過大的貨幣是無法用於支付的。這也許就是臉書的 Libra 是錨定一籃子的穩定幣以及低風險的證券。
雖然臉書的穩定幣因為錨釘一籃子法定貨幣的關係,可能還是會通膨,但如果能做到相對穩定,也許就會讓更多人選擇用臉書的支付系統,而不是用銀行的支付系統。甚至,也會讓更多人選擇持有 Libra,而不是其他法定貨幣。
舉個例子,假設現在 1 美元 = 1 Libra,1 美元可以買到一個漢堡,在三年後,因為通膨關係,1 美元只能買到 0.8 個個漢堡,而 1 個 GlobalCoin 可以買到 0.9、1,甚至是 1.1 個漢堡的時候,市場會開始選擇強勢的貨幣。
這不盡讓人聯想到,俄羅斯石油公司的負責人伊戈爾謝欽(Igor Sechin)表示,不久的將來可能會以「臉書穩定幣標示石油價格」。
要明白,對於政府而言,貨幣政策是其調整整體經濟策略的重要武器,如果未來其他巨頭企業紛紛效仿,對未來的經濟政策、金融秩序都會是一大挑戰。
如果事情真的按此脈絡發展,也不難想像各國的政府或坐立不安,希望臉書暫停發展這個計畫,等到政府確實了解計畫之後才繼續開發。
正如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瑪克新・沃特斯(Maxine Waters)在外媒的節目中表示:
我們必須保護我們的消費者,我們不能允許臉書的所有人一起去瑞士,然後開始跟美元競爭。
最後,雖然有些人說臉書的 Libra 失去了去中心化的精神,然而,從政府的手中「重新分配」貨幣的話語權,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去中心化,這也中本聰的比特幣一開始想完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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